亚马道:“一定是生客……你先进去避避。” 他一面说着,一面已拖着聂小眉走了进去……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这时堆置在室内的杂物器具,果然正在自动的朝后挪动…… 同时卧房的墙壁也在缓缓的往外移…… 两人走入卧房不久,那两间房已变成了一间,原来隔在中间的那面墙壁已移到了外面,刚好将所有的杂物全部挡在墙后,连陈设在室内的橱柜、桌凳等也都已隐入壁中。 阴暗的卧房登时变得明亮起来,而且显得空空荡荡,唯一剩下来的就是一张床。 聂小眉环首四顾道:“房里甚么都没了,你叫我躲在哪里?” 亚马回手一指,道:“你没看到么?那张床还在等着你。” 聂小眉跺着脚道:“小马,你是怎么搞的?在这种时候,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?” 亚马绷着脸,一本正经道:“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么?” 聂小眉看看他的脸,又看看那张床,瞠道:“可是你怎么可以叫我光着屁股躲在床上见客,像话么?” 亚马失笑道:“谁叫你光着屁股在床上见客?你不会躲到床后面去?” 聂小眉指着床后的墙壁,又急又气道:“你自己看看,那地方能躲人么?” 这时院中已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。 亚马似乎已无暇跟她多作解释,匆匆把她往床上一推,然后将她散放在床边的各种衣物配件,似及手里那件半干半湿的衣衫,统统扔给她。 那张床也开始缓缓的在朝上翻,同时床后的墙壁也逐渐在往后陷…… 聂小眉这才恍然大悟,开心得笑嘻嘻道:“原来这里也有机关……” 亚马又“嘘”地一声,轻轻道:“你小心一点,墙壁里边也有。” 聂小眉忙道:“在哪里?你快告诉我。” 亚马道:“在墙壁合起来之后,左首自然会出现一道窄门,窄门下面是一条暗道,直通石掌柜卧房的衣橱里。” 聂小眉紧抓着床沿,道:“哪个石掌柜?” 亚马道:“就是后街‘石茗园’的那个石掌柜,我去年曾经带他到你那儿吃过饭,你忘了?” 聂小眉道:“是不是那位胡子白白的老大爷?” 亚马道:“不错,正是他。” 聂小眉道:“我知道了,只要认识的人就好办。” 亚马道:“有件事你千万记住,你要出去之前,一定要在壁橱门上敲三下,无论有没有人应声,都不能多敲。” 聂小眉道:“少敲行不行?” 亚马道:“也不行,只能敲三下,不能多,也不能少,否则……就麻烦了。” 聂小眉道:“好…看在他那把年纪分上,我也不便吓唬他,就只敲三下,行了吧?” 亚马笑了笑,朝她光溜溜的身子瞄了一眼,道:“还有,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,但也是个男人,所以你最好把衣裳穿起来,免得害他老人家中风。” 聂小眉没有回答,只发出一串吃吃的娇笑声。 娇笑声中,床身已然翻起,整个陷进了墙壁中,床底与墙壁顿时结合成一体,连颜色也完全一样,只是上面斜斜的靠着许多竹竿蜡头枪,每根竿子全都修得笔直,打磨得闪闪有光,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翻起来的床底上。 除此之外,房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,看来唯一可以待客之物,便是那几杆竹枪了。 亚马飞快穿好自己的衣衫,就站在那排竹枪旁边,一副静待贵客光临的样子。 脚步声响很快便已到了门外,那人似乎对亚马这栋房子特别感兴趣,在门前察看许久,才突然“砰”地一声,一掌结结实实的击在门板上。 门板显然十分牢固,竟然文风不动。 那人停了片刻,第二掌又已击出,用的力量更猛,谁知手掌尚未触及门板,扇门忽然自动启开! 那人好像一时收掌不及,身子整个冲了进来,刚刚站稳脚步,只听轰然一声,扇门又已自动关闭。 亚马一见那人的打扮,眉头便已皱起,原来又是一袭黑袍,面容苍白的黑袍怪人。 那黑袍怪人目光闪闪的朝四下扫了一眼,最后终于停在那排竹杆枪上,语气极为森冷道:“京师袁大小姐的‘断虹枪法’倒也小有名气,你大概就是她那逃亡天涯的老公吧?” 亚马笑笑道:“我是袁大小姐的老公没错,但也只是天性爱流浪,而不是逃亡天涯……你又是谁?” 黑袍怪人微微愣了一下,道:“难道那姓聂的丫头,还没有把我的身分告诉你?” 亚马摇着头,道:“你不是‘粉面阎罗’曹刚,装也装不来的。” 黑袍怪人道:“哦?何以见得?” 亚马道:“因为你没有他那股气势。” 黑袍怪人道:“甚么气势?” 亚马道:“你知道么,叫化子穿上龙袍,也不像皇帝,因为他讨饭讨惯了,眼睛总是朝上着的……像你这种人,充其量也只能做做他的替身,一辈子也休想坐上锦衣卫统领的宝座,因为你天生就没有那种架势!” 黑袍怪人冷笑。 亚马继续道:“不过看来你身手不弱,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,你何不把面具取下来,彼此坦诚的谈一谈,说不定也可以交个朋友。” 黑袍怪人冷冷道:“我既不想跟你谈甚么,也不是来跟你交朋友的。” 亚马道:“那么你来的目的是甚么呢?” 黑袍怪人甚么话也没说,只伸出了一支手掌。 亚马朝那支手掌瞄了一眼,道:“看你这只手掌,应该是个使剑的高手,我说的对不对?” 黑袍怪人道:“我不是来叫你看手相的,我只想讨回我的东西。” 亚马道:“甚么东西?” 黑袍怪人一字一顿道:“残月环。” 亚马哈哈一笑道:“老兄,你真会开玩笑,我几时拿过你的残月环?” 黑袍怪人道:“你也不必再跟我装蒜,昨夜在林道那支残月环,分明是落在你的手里,你想赖也赖不掉的?” 亚马道:“我根本就没有跟你耍赖的必要,因为就算那支残月还落在我手里,那也是‘粉面阎罗’曹刚遗失之物,也轮不到你老兄来讨。” 黑袍怪人冷哼一声,道:“果然在你手里,那就好办了。” 亚马笑笑道:“依我看来,一点也不好办。” 黑袍怪人倒背着双手,四下看了看,最后停在亚马面前丈余之处,冷冷道:“袁大小姐以一套‘断虹枪法’纵横大江南北,也确实风骚过一阵子,但不知你学了她几成?” 亚马想了想,道:“我想总有个十五、六成吧!” 黑袍怪人怔了一怔!好像生怕自己听错,小小心心问道:“你说……十五、六成?” 亚马道:“没错,也许还多一点。” 黑袍怪人纵声尖笑道:“你也真敢胡吹,如果你的枪法当真能超过袁大小姐,也就不必躲在济南做缩头乌龟了。” 亚马道:“你搞错了,我留在济南,并不是为了躲谁,而是等着一群龟孙来给我送钥匙。” 黑袍怪人道:“送甚么钥匙?” 亚马道:“当然是开启那扇宝藏之门的钥匙。” 黑袍怪人赫然又从怀里掏出一支乌黑的残月环,在手上转了转,道:“你所说的钥匙,大概指的就是这种东西吧?” 亚马眨着眼睛,咽了口口水,道:“不错……莫非阁下也是赶来给我送钥匙的?” 黑袍怪人又是一声冷哼,道:“有本事你只管拿去,不过我事先不得不警告你,要想从我手里把东西拿走,得凭真本事,靠嘴皮子是没用的!” 亚马也不罗嗦,回手抓着一杆竹枪,稍许犹豫了一下,又换了一根粗一点的在手里抖了抖,然后凝视着黑袍怪人,道:“你的剑呢?” 黑袍怪人道:“你的功夫怎么样姑且不论,眼光倒也利得很,居然能看出我是使剑的,倒也真不简单!” 说完,将残月环随便朝脚下一丢,不慌不忙的脱下黑袍,盖在那支残月环上,然后随手将缠在腰间的一条乌黑的腰带取下,只听“呛”的一声,那条腰带陡然弹了开来,竟然是一支百链精钢的软剑。 剑身在黑袍怪人手中不停的颤动,发着刺眼的光芒。 亚马愣了一下,又急忙去换另一杆竹枪,尚未容他转过身子,一道黑影已扑了过来。 那黑袍怪人虽已脱掉黑袍,里面穿的依然是一套黑色的劲装,再加上一柄漆黑的软剑和一张苍白的脸,看上去显得格外诡异。 亚马转身沿墙游走,挣扎良久,才从那人剑下脱困而出,凌空接连两个倒翻,总算被他翻到房间中央…… 双脚甫一着地,枣木棍已如车轮般的在手中旋转过来。 黑袍怪人缩身停步,轻抖着软剑,冷笑道:“娘们教出来的东西,果然嫩得很。” 亚马笑了笑,身形陡然横飘而出,枪尖微挑,地上那件黑袍“呼”地一声,直向他的主人飘射过去,原本被盖在袍下的残月环也已随枪而起,在枪端转了两圈,猛地跟随那件黑袍“咻咻”有声地飞了出去! 去势之快,疾如闪电! 黑袍怪人的身手也极了得,那件黑袍刚刚飘出,他已腾身跃起,人剑自袍上越过,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残月环,抖剑便刺! 但见剑花点点,招招不离亚马胸腹间的要害部位。 亚马边退边闪,不时挥棍反击,每招都在黑袍怪人面前抖动,似乎扰乱对方视听,远比攻击来得更加重要。 黑袍怪人正在刺得起劲,忽觉脑后生风,慌忙将身形往前一拨,只听得“咻”地一声,方才被亚马拨出的残月环已疾飞而返,自他头顶擦过,虽然没被击中,但顶上的灰发却被带走了一撮,情势端的惊险万分! 残月环的走势依然不衰,又已“咻咻”有声的飞转回来,直飞到那排竹枪前,才力尽掉落在地上。 黑袍怪人冲出几步,才勉强站稳,回首瞪着洋洋自得的亚马,双目中闪露出凶狠的光芒。 亚马两手撑枪,摇着头道:“您老兄的剑法一定是姥姥教的,简直老到家了!” 黑袍怪人吭也没吭一声,便如一头豹子般的窜了过来“唰唰”一阵响声中,刹那间已刺出十几剑,攻势猛烈,剑招凌厉,果然是个使剑的高手。 亚马不敢大意,急忙收起嬉笑之态,也将摸索多年的一套“断魂魔枪”施展开来。 断魂枪法原本是袁大小姐袁紫琼所创,是一套极适合女子使用的枪法,顾名思义,其中多以贴身缠斗的招式为主,后经心灵手巧的亚马修改,虽然融入不少刚阳之气,但招式却变得更加缠绵,本领再高的人,也很难在他的枪下将功力全部发挥出来,而且招式变换也极困难。 由于人、枪的距离太近,想拉远一点都不容易。 所以黑袍怪人剑招虽猛,却有一股力不从心之感,因为亚马所攻部位,几乎都是很难出剑的地方。 在久攻不下的情势下,黑袍怪人突然脱出战圈,直扑那支落在墙边的残月环。 环一入手,便已甩出,同时转身挥剑,目标竟是床下的那排竹枪。 看来他是决心要先将那几杆竹枪砍断,以杜后患。 谁知刚刚砍了几下,好像触动了机关,那张镶在墙壁上的床铺突然翻了下来! 黑袍怪人慌不迭的倒退几步,正在惊骇间,但见一张不黄不白的被单迎头罩下,同时一条身影自尚未完全启开的壁缝中疾窜而出。 他刚想抖动软剑,被单已然罩在头上! 被单还没有挥开,猛觉胸窝一阵剧痛,逼使他不得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 惨叫声中,他的身子已如小山般的颓然倒在地上,胸窝上插着一柄短剑,鲜血很快的将被单染红…… 脚前站着一个全裸的女子,那女子当然是聂小眉。 ◆第十二章蜡染映春心 亚马挥棍拨下那支残月环,正想赶过去保护那几根不能乱碰的枣木棍,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,愣愣的看了聂小眉半晌,才道:“你还没有走?” 聂小眉惊魂乍定,娇嗔的瞪着亚马,道:“你看人家这副样子,能走么?” 原来聂小眉直到现在还没有穿衣裳,只将亚马那件半湿半干的衣衫披在身上,看上去松松垮垮,狼狈万分。 亚马莫名其妙道:“咦?你的衣衫不是都在里边么,为甚么不穿上?” 聂小眉没好气道:“都是你那个倒霉的机关,把人家的衣衫卡在床下,推也推不动,拉也拉不出,你叫人家怎么穿嘛?” 亚马叹了口气,道:“倒楣的不是我那个机关,而是这个家伙,如非他砍了那第一根棍子几剑,他也死不了,你也出不来,恐怕在里边还有得等呢!” 聂小眉拔起短剑,挑开被单一角,朝里着了一眼,道:“这家伙不会是曹刚吧?” 亚马道:“当然不是,如果是他,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你刺中?” 聂小眉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,道:“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 亚马道:“你指的是甚么事?” 聂小眉道:“这具尸首,我们总不能把他摆在屋子里吧?” 亚马道:“这个你放心,等一下曹老板来了,自会把他拖走。” 聂小眉一听曹老板要来,不禁吓了一跳,道:“那我得赶紧穿上衣裳,我这副样子万一被他着到,他以后可有得笑了。” 亚马笑咪咪道:“不会的,其实你这副样子美得很,他看了咽口水都来不及,哪里还会笑你。” 聂小眉狠狠的啐了一口,跳到床上把衣裳一件件的找出来,谁知那张床被她一阵搅动,整个房间又起了变化。不但桌柜自壁中缓缓移出,那面墙壁也开始慢慢向中间滑动,显然是方才又被她无意间触动了开关。 墙壁转瞬间便已恢复原状,卧室登时又暗了下来,那具尸体也刚好被隔在房中。 聂小眉本想下床,看了那具尸体,又急忙缩了回去,怕兮兮的望着倚门而立的亚马,道:“你能不能先把他搬到外面去?” 亚马道:“可以,我搬头,你搬脚,怎么样?” 聂小眉立刻道:“我不要!” 亚马笑笑道:“那就等曹老板来了再说,好在他也不会偷看你,你怕甚么?还是赶快穿衣衫吧……” 说着,便想朝外走,聂小眉急忙叫道:“喂,你别走!” 亚马回头望着她道:“你不是不喜欢人家看你换衣裳么?” 聂小眉道:“偶然给你看一次也不要紧,而且……我还有话要问你。” 亚马耸耸眉,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,道:“好吧,甚么话?你问。” 聂小眉翻着眼睛想了又想,道:“你这套机关倒也神奇得很,我想你当初一定费了很大的心思吧?” 亚马瞧她那副神态,不禁“噗嗤”一笑,道:“你怎么突然会对这种东西发生了兴趣?” 聂小眉一边穿着衣裳,一边道:“是啊,你房子里有机关,我总要先摸清楚,否则哪天被糊里糊涂的困在这里边怎么办?” 亚马道:“你放心,这种机关简单得很,绝对困不住人的。” 聂小眉道:“谁说的?我方才不就被困在里边?” 那身洁白如粉脂的肌肤,在阴暗的房里显得更加耀眼,亚马远远的欣赏着她那纤秀而不露骨的大好身段,嘻嘻笑道:“那是你自己喜欢光着屁股乱跑,如果你穿得整整齐齐,现在早就出去了。” 聂小眉横眉竖眼道:“这可是你说的,你给我好好记住!” 亚马依然笑着道:“记住又怎么样?难道你以后不想理我了?” 聂小眉又斜着眼睛想了想,道:“就算理你,你也休想再叫我随便脱衣裳。” 亚马毫不在乎道:“脱不脱在你,对我倒无所谓,不过对你自己,可是个莫大的损失!” 聂小眉将忙着系腰带子的双手停了停,道:“我自己有甚么损失?” 亚马轻描淡写道:“你想想看,像你这么美妙的身子,不经常亮亮相,整天的藏在衣裳里,岂不是太可惜了?” 聂小眉狠狠的碎了他一口,裙带尚未系好,跳下来就想往外跑。 亚马急忙拦在门口,道:“你要到哪去?” 聂小眉道:“回家。” 亚马道:“你不是还想摸清我房里的机关么?怎么说走就走?” 聂小眉嘴巴一撇,道:“这种烂机关有甚么好摸的?只不过是靠地板下的几个铁链和滑竿滚动的力量来控制罢了,你当我真的不懂么?” 亚马大拇指一挑,道:“有学问,了不起!” 聂小眉洋洋得意道:“这也说不上甚么学问,这点常识我还有。” 亚马道:“只可惜这次你看走眼了。” 聂小眉一怔!道:“你用的不是铁链和滑竿?” 亚马摇头道:“安装那种东西工程太大,而且花费也多,那时候我穷得要命,买这幢房子已弄得债台高筑,哪里还装得起那么贵的东西?” 聂小眉听得眼睛一眨一眨道:“那你这机关是靠甚么力量转动的?” 亚马沉吟着道:“这也是个秘密,我现在也还不想告诉你,等你高兴的时候再说。” 聂小眉讶声道:“等我高兴的时候?” 亚马道:“对,最好是很高兴的时候。” 聂小眉登时眉开眼笑道:“我现在就很高兴,而且还高兴的不得了。” 亚马道:“真的?” 聂小眉比手画脚道:“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?” 亚马道:“我又不是瞎子,当然看得出来。” 聂小眉道:“那你就赶快说吧。” 亚马道:“你先说。” 聂小眉道:“你叫我说甚么?” 亚马道:“那位司徒姑娘的事,你不是说等高兴的时候才告诉我么?” 聂小眉美丽的脸孔马上拉了下来,冷“哼”一声,酸味十足道:“原来你想拿这件小事,来跟我交换那女人的来历?” 亚马淡然道:“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,我绝不勉强你。” 说完,大大方方的将身子往旁边一让,伸手做出肃客的模样。 聂小眉一边慢慢的朝外走,一边回顾着道:“你真的不肯告诉我?” 亚马道:“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,下次我一定告诉你。” 聂小眉道:“下次是甚么时候?” 亚马摸着鼻子想了想,道:“等你再在我面前脱光的时候,你不听,我也非说不可。” 聂小眉停步道:“你的意思是,只要我真在你面前脱光,你就说?” 亚马道:“不错。” 聂小眉飞快地转回来,人还没到亚马面前,裙子已开始向下滑落。 亚马慌不迭的抓住她的裙腰,道:“等一等,现在可不行。” 聂小眉翻着眼睛,道:“怎么?你想要耍赖?” 亚马道:“你放心,我答应你的绝对算数,不过现在又有人来了,你总不想弄得再像方才一样狼狈吧?” 聂小眉倾耳细听,院中果然有了脚步声,而且来的似乎不止一个,不禁皱起眉尖,道:“你的客人倒不少。” 亚马道:“也不算多,不过今天好像有点反常。” 聂小眉道:“但不知这次又是谁?” 亚马道:“我想该不会又是‘粉面阎罗’曹刚那批人吧。” 说话间,只听外面已在轻轻的呼唤着道:“请问马大侠在家吗?” 亚马立刻松了口气,道:“是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,你是留下来?还是先回去?” 聂小眉竟不开心道:“他们又跑来干甚么?” 亚马双手一摊,道:“谁知道?” 聂小眉道:“我看把他们赶回去算了。” 亚马道:“不好,我想一定有重要的事,否则他们不会一大早来吵我。” 聂小眉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道:“既然这样,我就只好先回去了。” 说着,小心的绕过地上的尸体,又上了那张床。 亚马忙道:“小耗子兄弟也不是外人,你何必要走秘道?从大门出去不是省事得多。” 聂小眉扭着身子道:“我不要。” 亚马失笑道:“你的脸皮好像还蛮薄的?” 聂小眉忸怩了一下,道:“那兄弟三个的嘴皮子,也未必比我的脸皮厚多少,万一我在这里的事被他们张扬出去,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?” 亚马听得蛮不是滋味,道:“你好像很不愿意让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事?” 聂小眉急忙道:“如果我不愿意,我又何必跑来?你又没有勉强我?” 亚马道:“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说?” 聂小眉委委曲曲道:“跟你在一起和陪你睡觉完全是两回事,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,而且我也不是小寡妇,也不是小桃红,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,你总得让我面子上过得去才行。” 亚马缓缓点着头,道:“你既然这么说,我也只好放你走了,不过你要走这条路,可千万不能忘记我方才嘱咐你的话。” 聂小眉连连点头道:“我知道,出去之前敲三下,不能多,也不能少,对不对?” 亚马道:“不错,还有,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……” 聂小眉没等他说完,便已笑着道:“你放心,我衣衫已经穿好,不会害他中风的。” 亚马忙道:“我指的不是这个,是另外一件事,而且也很重要。” 聂小眉道:“甚么事?你说。” 亚马道:“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,火气可是依然大得很,你务必要对他客客气气,绝对不能惹他发火,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。” 聂小眉盯着亚马,小声试探着道:“那位石掌柜,莫非也是武林中人?” 亚马道:“岂只是武林中人,简直就是武林中的煞星,当年他在武林中杀人如斩瓜切菜,威风八面的时候,你我都还没有出世呢!” 聂小眉斜着眸子想了想,突然叫道:“他该不会是传说中的‘魔剑’石和顺吧?” 亚马讶然道:“咦?你知道的果然比我想像中要多得多。” 聂小眉变色道:“真的是他?” 亚马道:“一点都不错,所以我事先不得不提醒你,他的人是既不和,也不顺,跟名字的意思刚好相反,等一会你见到他,连讲话都得特别当心!” 聂小眉思量了一阵,道:“我看我还是不要见他的好,我宁愿在里边等。” 亚马道:“如果我跟他们出去,很晚才回来,你怎么办?” 聂小眉道:“那我就只好在里边饿着肚子骂你。” 亚马道:“万一我死在外面呢?” 聂小眉道:“我正好活活饿死在里面,为你殉情。” 亚马怔了怔!道:“为我殉情?” 聂小眉一本正经道:“是啊,我这个人说得到,做得到,别人行么?” 亚马急忙昂首一笑道:“聂小眉,你上了我的当了。” 聂小眉皱着眉道:“我又上了你甚么当?” 亚马道:“我方才是故意吓唬你的,其实石掌柜的为人好的不得了,一点火气都没有!” 聂小眉半信半疑的瞄着他,道:“你不是说他是‘魔剑’石和顺么?” 亚马道:“不错,不过无论他当年是谁,如今也已经是个年近七十的古稀老人,火气怎么还大得起来?” 聂小眉道:“那可难说,有的人活到八十,火气照样大得冒烟。” 亚马道:“我保证石掌柜绝对不是那种人。” 聂小眉道:“靠不住,老实告诉你,我听到他的名号,心里就害怕。” 她一面说着,一面还抚着胸口,两脚定定的站在床中间,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。 门外不断的传来小耗子的呼叫声,叫声愈来愈急,好像真有甚么重大的事情一般。 亚马好像一点也不着急,依然面带微笑道:“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怕他,你不妨想想看,他肯让我把秘道出口通到他的房里,足证明他和我的交情非比寻常,他明知你是我的好朋友,怎么可能再为难你?” 聂小眉又斜着眸子想了半晌,道:“嗯,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。” 亚马忙从地上拾起那柄软剑,塞在她手里,道:“还有,石掌柜爱剑成癖,满屋子挂的都是名剑,你带着这柄稀有的软剑当买路钱,一定会把他乐疯了!” 聂小眉道:“真的?” 亚马道:“当然是真的,到时候他不但会对你客客气气,说不定还会亲手泡杯茶请你品尝,石茗园的茶虽然不怎么样,石掌柜泡茶的功夫却绝对是一流高手,能够尝到他亲手泡的茶,可不容易啊!” 聂小眉连连摇头道:“我不想喝茶,我只想早点回去,晚上我还得做生意呢。” 亚马道:“那你还等甚么?还不赶快走?” 聂小眉这才挪动双脚,缓缓的向墙边移去。 亚马弯身将床铺掀起,刚刚翻到一半,忽然又停住,原来聂小眉那张吹弹欲破的粉脸,又打床边伸了出来。 只见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亚马,嘴巴一动一动的,却没有一点声音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 亚马耐着性子道:“你还有甚么话要说?” 聂小眉犹豫了好一会,才道:“小马,你可不能死啊,你一死就是两条命,所以你非得多多保重不可。” 亚马一面吻着她娇嫩的樱唇,一面笑着道:“你放心,没有人要杀我的,像我这么可爱的人,谁忍心下得了手?” 聂小眉听得又开始吃吃的娇笑起来。 亚马趁机将她的头往里一按,轰然一声,床铺已整个镶进了墙壁。 门外呼叫之声更急,三个人的嗓子都喊哑了。 亚马仍旧不慌不忙的把那根使用过的棍子放回原处,然后走到外面,又将黑袍怪人带来的那支残月环收好,才把房门打开来。 小耗子兄弟三人如同出押猛虎般的冲进来,还没有开口,便先伸出了三只手指头。 亚马打着哈欠,伸着懒腰,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,道:“说吧,三件甚么事?” 小耗子紧紧张张道:“第一件事很重要。” 站在小耗子左首那名兄弟立刻接道:“第二件事更加重要。” 另一个也已迫不及待道:“第三件事可能比前两件加起来还重要!” 亚马苦笑道:“看来我只好先听第三件了。” 小耗子兄弟三人登时沉静下来,脸上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哀伤的神色。 亚马的神色也不禁一紧,道:“说啊,第三件事是甚么事?” 小耗子黯然道:“江老爷子归天了。” 亚马呆了呆,道:“这么快?前几天我还听说至少还可以拖上半年的……” 小耗子道:“是啊,所以我觉得个中定有蹊跷。” 站在小耗子左首那名兄弟忽然道:“马大侠,依你看,会不会是龙四爷搞的鬼?” 亚马摇头道:“不太可能,我想一年半载他还应该等得及,用不着暗下毒手。” 右首那名兄弟迟迟疑疑道:“说不定是江大少自己玩的花样?” 亚马又摇头道:“江大少虽然不孝,但这种人神共愤的事,我想他还做不出来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猛一跺脚道:“那么只有何涛了,一定是他干的!” 没等亚马开口,小耗子便已抢着道:“绝对不是他,前两天……萧老板还说日子拖得愈久,对何涛愈有利……那家伙长相虽笨,脑筋却灵光得很,像这么简单的事,我不相信他会算不出来。” 亚马道:“不错,我也认为不可能是他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皱着眉头,托着下巴道:“那么会是谁干的呢?” 右首那个也挤眉弄眼道:“只有这三个人跟江老爷子的生死有利害关系,除了他们之外,还有谁会干这种傻事?” 亚马想了想,道:“这件事咱们且不去管它,第二件事是甚么?” 小耗子往前凑了凑,道:“昨天夜里废宅秦将军府,又出了事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急忙接道:“至少死了有十几个人。” 亚马好像已经预知下面应该轮到哪个说话,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到小耗子右首那名兄弟睑上。 右首那个果然紧接着道:“而且那十几个人据说都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人物,由此可见那个凶手一定厉害的不得了。” 亚马道:“有没有发现凶手是甚么人?” 三个人同时摇头,看上去不但动作整齐划一,甚至连神态都完全一样。 亚马苦笑了笑,忽然叹道:“秦将军府过去只是一片无人光顾的废宅,自从孙老头那批人来了之后,好像突然热闹起来?” 小耗子也跟着叹了口气,道:“而且好像还热闹得充满了血腥气味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冷哼一声,道:“我看那十几个人之死,孙老头那批人绝对脱不了关系!” 右首那个也冷笑着道:“也许凶手就是他们那批人!” 亚马淡淡道:“捉拿凶手是衙门的事,用不着咱们替他操心。” 小耗子马上接道:“对,连衙门的捕快都不着急,咱们又何必狗拿耗子,多管闲事?” 左首那名兄弟笑了笑,道:“我看那些捕快老爷们不但不急,好像连管都懒得管了,最多也不过派几个人收收尸……反正死的都是武林人物,又没有人在后面告状,他们追也是白追。” 右首那个也笑笑道:“可不是?再这样下去,恐怕连尸首都没人收了……收尸也要花钱,像前几天死在秦将军府附近的那些人,如非龙四爷拿出大把的银子,也许直到今天尸首还摆在那里,你们信不信?” 亚马一面点着头,一面沉吟着道:“奇怪,为甚么近来每个人都对秦将军府特别感兴趣?那里究竟隐藏着甚么秘密?” 小耗子道:“对啊,听说最近有不少人想收买那片废宅,结果连屋主都找不到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接道:“那些人里也包括孙老头在内,他好像还花钱买通地保为他调查,可是直到现在,不但没有查出屋主的下落,连秦家的子子孙孙也全都一个不见,你说奇怪不奇怪?” 右首那名兄弟立刻道:“那有甚么奇怪?如果还能够找出秦将军府的后代子孙,那个地方也就不会变成一片废宅了。” 亚马听得连连点头道:“有道理。” 右首那个也一副幸灾乐祸的道:“总之咱们以后可有热闹瞧了。” 小耗子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我就怕两边弄得两败俱伤,如果地盘全部落在龙四爷手上,到时候咱们兄弟就更不好混了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道:“对,龙四爷手下个个如狼似虎,可比江家那批人难伺候多了……” 右首那个也叹了口气,道:“最要命的就是那个龙飘飘姑娘,那女人最聪明不过!” 左首那个又道:“还有何一刀,一个唱黑脸,一个唱白脸,两人一搭一唱,狼狈为奸……” 右首那个又道:“一旦让他们得势,我们兄弟只怕连江水都没得喝!” 小耗子突然望着亚马,道:“如果马大侠对这块地盘有兴趣,这倒是个大好机会。” 左首那名兄弟赶忙接道:“大哥说得对极了,只要马大侠振臂一呼,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替你卖命!” 右首那个也等不及似的道:“我们三个人三条人命,第一个就先交给你,只要你马大侠吩咐一声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 说完,又转头看着小耗子,道:“大哥,你说是不是?” 小耗子道:“其实我们这三条命早就交给马大侠了,就算他要我们的脑袋我们也马上摘给他。” 亚马连忙苦笑道:“你们兄弟这番心意我心领了,不瞒你们说,我对这种事情,一点兴趣都没有。” 三个人听得登时傻住了,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失望的神色。 亚马想了又想道:“不过你们三个大可放心,将来无论哪个得势,你们在济南都有得混了。” 小耗子神情一振,道:“为甚么?” 亚马道:“因为你们是亚马的朋友,我相信他们多少总会卖我几分交情。” 小耗子大喜过望道:“那当然,只要马大侠肯替我们兄弟出面,那还有甚么话说?” 他那两名兄弟也在一旁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,同时还在不住的点头,显然十分认同他们大哥的看法,而且也对亚马的承诺充满了信心。 亚马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但有件事情,我不得不先警告你们。” 小耗子忙道:“甚么事?” 亚马道:“做我亚马的朋友,固然有点好处,但也有很多坏处,而且据我估计,只怕坏处远比好处多得多?” 小耗子弟兄三个谁都没有开口,但都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。 亚马苦笑着道:“你们知道那个黑袍怪人是哪一个么?” 三个人同时摇头。 亚马道:“他就是人人畏之如虎的锦衣卫统领,江湖上都称他‘粉面阎罗’曹刚,这个人你们有没有听说过?” 三个人又同时点头,脸上却连一丝畏惧的颜色都没有。 亚马道:“你们怕不怕?” 小耗子道:“怕甚么?” 亚马反而有点吃惊道:“凡是我的朋友,就等于是锦衣卫的敌人,也就等于是‘粉面阎罗’的眼中钉,难道你们一点都不在乎?” 小耗子道:“有甚么好在乎的?大不了跟他拚了!” 左首那名兄弟道:“对,三个人三条命,有甚么了不起!” 右首那个也蛮不在乎道:“反正我们这三条命已经交给马大侠了,活着,我们替你跑腿,死了……听说鬼没有腿,但我们也一样可以替你办事。” 说完,三人相顾而笑,表现得豪情万丈,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市井中的小混混。 亚马愣了半晌,才叹了口气,道:“好吧,你们既然这么说,我也不再罗嗦……我现在正好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三个去办,不知你们肯不肯帮我这个忙?” 小耗子道:“不要客气,无论甚么事,你只管吩咐一声,我们兄弟脑筋虽不怎么样,六条腿倒也还管用。” 亚马道:“好,你们立刻出发,设法把曹老板找来。” 欢笑声中,三人很快的走出大门…… 没过多久,曹老板的马车便已停在门前。 大门依然开着,亚马也依然站在与大门相隔不远的房门内,看上去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…… 也不知道亚马在想甚么?好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。 直等到曹老板穿过小院,进了门,他才陡然惊醒,急咳两声,道:“你终于来了,我已经候驾多时了。” 曹老板打着哈哈道:“你这人倒也蛮守信用,居然真的开着门在等我。” 亚马伸手道:“金子呢?有没有带来?” 曹老板皱眉道:“金子又跑不掉,你急甚么?我是特地赶来告诉你几件大事,不瞒你说,我忙了整整一夜,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睡觉呢。” 亚马道:“你想告诉我的,是不是三件事?” 曹老板望着他,没有吭声。 亚马道:“第一件是江老爷子去世的事,第二件是秦将军府又死了十几个人,第三件……” 曹老板也叹了口气,道:“看来我这一趟是白跑了……” 亚马道:“你没有白跑,我正有一件麻烦的事,非你帮忙不可!” 曹老板道:“甚么事?你说。” 亚马转身将里面那扇门推开来,朝那黑袍怪人的尸体指了指。 曹老板探首往里一瞧,登时吓了一跳,失声尖叫道:“哎哟,你怎么把聂小眉给杀了。” 亚马听得既好气、又好笑道:“你在鬼吼甚么?我要杀聂小眉,还会在地上杀么?” 曹老板松了口气,道:“说得也是,而且随便杀杀,也不至于流这么多血!” 亚马苦笑着,道:“老实说,像聂小眉那种女人,如果叫我杀了她,我还真的舍不得下手。” 曹老板似乎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,道:“那你杀的又是甚么人?” 亚马道:“你何不进去自己看看?” 曹老板走进房里,掀开被单一看那人的长相,就急忙退出来,目光还朝外面瞄了一眼,压低嗓门道:“你把‘粉面阎罗’曹刚给宰了?” 亚马故意挺了挺胸道:“怎么样?” 曹老板大拇指一挑,道:“小马,还是你行,曹某算服了你。” 亚马哈哈一笑道:“笨蛋,我要能杀得了曹刚,昨夜就已动手,何必等到今天?” 曹老板回指着那具尸体,怔怔道:“那么……他又是谁?” 亚马道:“这还用问?当然是曹刚的替身了。” 曹老板道:“能够杀得了他的替身也好,那群兔崽子少一个好一个,不杀白不杀!” 亚马立刻道:“曹兄说得对极了,这一点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,所以我毫不考虑就把这家伙干掉了,至于以后的事,那就全靠曹兄了。” 曹老板眯着眼睛看着亚马半晌,道:“以后还有甚么事?” 亚马道:“当然是处理善后的一些小问题。” 曹老板作个恍然大悟状,道:“我明白了,难怪你一口一句曹兄,原来是想让我帮你毁尸灭迹。” 亚马忍不住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,道:“怎么做随你,如果你嫌毁尸灭迹太麻烦,送到衙门去也可以,说不定还能领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花红。” 曹老板登时叫了起来,道:“小马,你疯了?你害朋友也不是这种害法,试想我把这具尸体送到衙门,我的人还出得来么?” 亚马浑然不解道:“为甚么出不来?” 曹老板道:“你也不想想死的这个人是谁的手下?万一那批宫差被逼得狗急跳墙,把凶手的大帽往我头上一扣,到时候花红领不到不说,我的颈子倒先红了一圈,而且保证红得一丝缺口都没有,你信不信?” 亚马呆了呆,道:“不会这么严重吧?” 曹老板道:“谁说不会?只要他们咬定凶手是我,不但我项上人头难保,而且我辛苦多年才赚来的金子、银子、妻子、儿子、车子、房子,还有那几匹拉车的骡子,转眼之间就统统变成别人的了,我只为了听你一句话,结果弄得家破人亡,划得来吗?” 亚马咳了咳,道:“我只是随口说说,并没有叫你一定听我的,你可以另想别的方法?” 曹老板缓缓地摸着头,道:“难,难,难!” 亚马沉叹一声,道:“曹兄,你真的老了,换在十年之前,你处理这种事情,至少也可以想出一百种方法,而现在……” 曹老板截口道:“现在至少也还有个几十种,不过每一种做起来都不容易,而且多少要担点风险。” 亚马忽然笑了一笑,道:“曹兄,恭喜你,你的机会来了。” 曹老板也摸了摸鼻子,道:“甚么机会?” 亚马道:“当然是敲我竹杠的机会,要多少?只管开口吧!” 曹老板脸色马上一沉,道:“甚么话?您当我曹某是乱敲朋友竹杠的那种人么?” 亚马笑咪咪地道:“莫非你天良发现,这次想免费帮我一次忙?” 曹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道:“那可不行,人要吃饭,马要吃料,车轮子跑久了,轴上还难免要加点油,免费怎么可以?不过……我可以少收。” 亚马一副认命的样子,道:“好吧,你说,少收要多少?” 曹老板不暇思索的伸出了一个巴掌。 亚马道:“五两银子?” 曹老板眉头又是一皱,道:“小马,我看你是愈混愈回头了,这种生意的价钱,怎么可以用银子来计算?” 亚马惊道:“你又想要金子?” 曹老板理直气壮道:“当然要金子,你莫忘了,咱们谈的可是杀头的生意啊!” 亚马不得不又叹了口气,道:“好,五两就五两,金子我是给了,但你总得把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告诉我才行。” 曹老板敲着脑门,道:“那当然,不过我现在还在想,一时还没有决定是把他放在龙四爷门外的大树下面好?还是摆在江大少门口的石阶上好?” 亚马急忙摇手道:“都不好,这几天城里已经够乱了,你何必再火上加油?” 曹老板又想了想,道:“扔在秦将军府附近如何?好在那里的死人很多,增加一个也不容易被人发觉。” 亚马变色道:“你千万不能这么做,否则你就把我害惨了。” 曹老板道:“为甚么?” 亚马道:“这家伙跑到我这里来,‘粉面阎罗’曹刚一定知道,你一旦把他往秦将军府附近一扔,那十几条人命的凶赚,岂不全都落在我的头上?” 曹老板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这家伙是奉了曹刚之命,跑来行刺的?” 亚马道:“不是行刺,是送东西。” 曹老板道:“送甚么东西?” 亚马沉默片刻,才有气无力道:“另外一支残月环。” 曹老板一怔道:“你有没有搞错?那种珍贵的东西,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送给你?” 亚马道:“是啊,我也正在奇怪,昨天夜里捡到那支,我已经觉得不大对劲,今天一早,这家伙又带着另外一支,在我面前晃来晃去,‘粉面阎罗’曹刚明明知道,这种东西一经我手必定会被复制出来,他为甚么故意给我制造机会?” 曹老板敲着脑门想了半晌,道:“我看这件事只有一种解释。” 亚马道:“甚么解释?你说。” 曹老板道:“我想一定是我们姓曹的天生欠你们姓马的,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在帮你的忙。” 说完,自己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 亚马也不得不跟着他苦笑一阵,道:“我的看法,却跟你完全不同。” 曹老板脸色一整,道:“哦?依你看,他为甚么要这么做?” 亚马叹道:“我看是你们姓曹的一个个都吃定了我,你在拼命赚我的金子,‘粉面阎罗’曹刚则拚命拿他手里的残月环勾引我,想叫我替他卖命!” 曹老板不解道:“这话怎么说?” 亚马道:“你知道残月环一共有几支么?” 曹老板摇头。 亚马道:“我刚刚才从聂小眉嘴里得知,正确的数字是六支。” 曹老板道:“换句话说,也就是要打开宝藏之门,非得先把六支残月环凑在一起不可?” 亚马道:“不错,这残月环人人视为奇珍异宝,任何人想把六支弄到手里,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‘粉面阎罗’曹刚再厉害,也未必能办得到,只有我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,因为我不找那些人,那些人也会来找我,就像孙不空他们一样。” 曹老板若有所悟的连连点头道:“所以曹刚索性把他那几支先交给你,好勾起你的贪念,让你拼命去把其他几支弄到手,然后他来个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只要牢牢的盯住你就好了,对不对?” 亚马道:“曹兄聪明过人,果然一点就透。” 曹老板道:“看来‘粉面阎罗’这家伙实在不简单,这样做的确省事多了。” 亚马道:“可不是嘛……” 曹老板突然冷笑一声,道:“只可惜他的算盘打得未免太不如意了,凭他锦衣卫那些人手,就真能把你‘江湖野马’盯牢么?” 亚马道:“那可难说得很。” 曹老板微微怔了一下!道:“怎么?连你自己都没有把握?” 亚马叹了口气,道:“对付曹刚那种人,谁敢说一定有把握?” 曹老板立刻拍着他的肩膀,道:“你也不必太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,想当年武林人人畏之如虎的钱伯玉加何?结果还不是被你要得团团转。” 亚马无精打采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,而且钱伯玉和曹刚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,怎么可以相提并论?” 曹老板又是一怔!道:“听你的口气,好像认定曹刚比钱伯玉还要厉害了?” 亚马道:“那两个人究竟哪个厉害?我不敢说,我只知道最后钱伯玉是死在‘粉面阎罗’曹刚的手里!” 曹老板大吃一惊道:“有这种事?” 亚马道:“这也是我刚刚才听聂小眉说的,我想一定错不了。” 曹老板道:“难怪钱伯玉死得那么快,原来是被人干掉的!” 亚马感叹道:“被一个他平日最信赖、最倚重的人干掉,你说是不是很悲哀?” 曹老板缓缓的点着头,道:“看来曹刚的确是个厉害角色,而且心肠之狠毒,比钱伯玉有过之而无不及,对付那种人,还是小心一点的好。” 亚马道:“不瞒曹兄说,我已经小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。” 曹老板惊疑的望了他一会,道:“小马,你不会真的怕了他吧?” 亚马沉吟着道:“怕是不怕,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,心里觉得很不安稳。” 曹老板道:“甚么事?说出来大家琢磨琢磨。” 亚马道:“我对付他固然没有把握,可是他又凭哪一点吃定了我?他怎么能够断定放出来的残月环,到时候一定收得回去?” 曹老板道:“对啊,你‘江湖野马’是甚么人,他多少也该了解几分,想吃定你,哪有那么容易?” 亚马道:“所以我想这里边一定有花样,我只是猜不透花样究竟出在哪里?” 曹老板眼神一转,道:“依我看,他那几支残月环极可能是假货,八成是他临时打造出来,专门用来钓你上钩的。” 亚马摇头道:“不可能,那几支残月环的真假,我虽然无法确定,但我敢断言绝对不是他打造的,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几年之前的成品,这一点我还分辨得出来。那个时候,恐怕残月环根本还没有落在他的手里。” 曹老板一面点着头,一面翻着眼睛想了想,道:“会不会你有甚么弱点抓在他手上?” 亚马道:“你所谓的弱点,指的是甚么?” 曹老板扳着手指头道:“譬如说金子啊、女人啊,还有……” 亚马截口道:“曹兄,你有没有搞错?这些都是你的弱点,怎么统统弄到我头上来?” 曹老板咳了咳,道:“人嘛,谁都难免有些弱点,你敢说你没有?” 亚马笑而不答。 曹老板笑笑道:“好吧,就算你这个人一点弱点都没有,但你总有甚么痛脚吧?” 亚马道:“你所谓的痛脚,指的又是甚么?” 曹老板眼睛翻了翻,道:“你过去有没有做过甚么见不得人的事?” 亚马立刻道:“我跟你不一样,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。” 曹老板又咳了几声,道:“至少你总干过几件大案吧?像抢、劫、奸、杀等等……” 亚马忙道:“前面那三样都没我的分,人倒是杀了不少,就像前几年那件事,我不杀他们,早就被他们宰掉了,哪里还能活到今天?” 曹老板道:“跟锦衣卫那场混仗不算,最怕的就是杀了人当场被官家发现,那就算你跑掉也变成了黑人,也就等于有了痛脚,这种痛脚一旦被曹刚那种人捏住,你想不听他的都不行。” 亚马指着里边那具尸体道:“这件事算不算?” 曹老板道:“当然算。” 亚马道:“所以我才宁愿花五两金子,赶紧把他搬走。” 曹老板哈哈一笑,道:“看来你这个人还真的蛮小心的。” 亚马道:“对付曹刚那种人,不小心一点成么?” 曹老板猛一点头,道:“好,我现在就把他抬走,再迟了恐怕真的会惹出麻烦来。” 说完,走进房里,抖手将那床染满鲜血的被单揭开,小心的把尸体整个包起来。 这条尸身上的血液虽已凝固,但模样看起来却更加骇人,随后赶进来的亚马,瞧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,急忙从橱中取出一坛酒“咕嘟咕嘟”的喝了几口。 曹老板也抓起酒坛,不但自己喝了个够,而且还喷在尸体上不少。 然后不慌不忙的替那尸体穿上黑袍,左手拎着酒坛,右手将那尸体拦腰一抱,竟然摇摇摆摆的并肩挤出扇门,直向外边走去。 一面走着还一面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,装得真像两个醉汉一般。 亚马整个人都看傻了,直到曹老板已快出大门,他才追上去道:“曹兄,你还没有告诉我,你究竟打算把他搬到哪里去?” 曹老板停步回首道:“为了安全起见,我想还是把他偷偷送到王头家里去的好。” 王头是城里的老捕头,年轻的时候精明干练,老了就更老谋深算,是个一听就使人头痛的人物。 亚马不禁吓了一跳,道:“你送到他家里去,岂不等于跑去自投罗网?” 曹老板喝了口酒,道:“谁说的?这个时候他在秦将军府收尸,恐怕还都没有收完。” 亚马道:“但他家里总还有人吧?” 曹老板道:“他那个老伴这时候刚好是买菜时间,那条老黄狗一向都关在前院,我把这家伙往后院一丢,保证万无一失!” 亚马呆了呆,道:“你对他家里的环境,好像熟悉的不得了?” 曹老板皮笑肉不笑道:“那当然,每年三节我到他家里送礼,已经跑了好几年,怎么能不乘机熟悉一番……” 亚马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道:“可是你把这家伙往他家里一丢,你叫他怎么办?” 曹老板眉头一皱,道:“你这个人真奇怪?隔壁的母鸡生不生蛋,关你甚么事?要你来操哪门子的心?” 亚马忙道:“话不是这么说,王头平日为人还算不错,我们怎么可以害他?” 曹老板摇着头,叹了口气道:“你放心,这点小事在他手里,转眼工夫便可解决,绝对害不了他的。” 他一面说着,一面已吃力的将那具尸体拖出大门,像搬货似的把尸体往车厢里一塞,跃上车辕,抖缰便走,边走还边在仰着脖子喝酒。 亚马总算松了一口气,但远远望着曹老板那副悠闲的神态,忍不住的在连连摇头。 龙飘飘千娇百媚,美艳绝伦,稍赚纤弱的身形,确是个大名鼎鼎,令人见面生畏的人物。 自从他走进了“石茗园”平日乱哄哄的茶楼,就像被她包下来一样,原有的客人相继离去。 新的客人一个也不敢进来,甚至连平日起得最早,跟客人们招呼得最勤的石掌柜,也迟迟没有露面。 楼上楼下几十个座位,就只剩下她和何一刀两个客人。 十几个跑堂的伙计们,有的靠在墙边,有的倚着楼梯,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,但每个人的眼睛却都紧紧张张的偷瞟着两个人,好像唯恐招待不周而惹上麻烦,又像生怕石掌柜看到这种场面,胡乱发火骂人。 龙飘飘似乎对这种场面,早已司空见惯,只顾吃着点心喝着茶,神态十分悠闲,坐在一旁的何一刀却看也不看满桌的茶点一眼,双臂紧紧环抱着钢刀,随时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。 就在这时,忽然自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。 店里所有的伙计,立刻将身子站得笔直,目光也不约而同的落在楼梯下面的通道口上。 只见一个鬓发斑白,体态微胖的老者,大步走了出来,一瞧店里的情况,眉头就是一皱。 这名老者,当然就是石掌柜。 没等石掌柜开口,龙飘飘便已哈哈一笑,道:“我只当石掌柜出了门,原来是躲在里面睡懒觉。” 石掌柜稍许迟疑了一下,还是强打着哈哈走上来,道:“龙姑娘真会说笑话,到了老朽这个年龄,多躺一会骨头都会发酸,哪还能睡懒觉?” 龙飘飘道:“哦?据我所知,石掌柜每天都是很早露面,为何今天出来得特别晚?” 石掌柜叹了一口气,道:“不瞒两位说,老朽今天倒楣透了,一大早就从柜子里窜出一头野猫,把我房里搅得一塌糊涂,刚一出门,又碰到了鬼……” 何一刀截口喝道:“你说甚么?” 石掌柜急忙道:“何大侠千万不要误会,老朽说的碰到鬼,指的并不是两位,而是一出门就摔了一跤,你们说是不是碰到鬼了?” 何一刀闷哼一声,余怒未息的瞪着石掌柜。 龙飘飘似乎一点也不生气,只淡淡道:“柜子里能够窜出野猫来,这倒也是个奇闻。” 石掌柜立刻道:“那也不算甚么,那支柜子年久失修,老鼠成群,从里面窜出野猫的事,已非一次,早就不足为奇,只是今天早晨这一只,比以往的难缠些罢了。” 龙飘飘笑了笑,道:“我看石掌柜还是赶紧找个人修修吧,否则迟早会从里边窜出野狗来。” 石掌柜也笑了笑,道:“那倒不太可能。” 龙飘飘道:“何以见得?” 石掌柜笑咪咪道:“野狗都喜欢从正门进来,而且都喜欢坐在门口挡道,像柜子里那种阴湿的地方,他好像还不太高兴去呢?” 说完,还若有意若无意的瞧了坐在外面的何一刀一眼。 何一刀登时跳起来,冷冷道:“石老头,你在说哪一个?” 石掌柜没事人一般道:“我在说野狗,你何大侠生甚么气?” 龙飘飘哈哈大笑道:“姜还是老的辣,石掌柜,我算服了你。” 她一面说着,一面向何一刀使了个眼色,同时掏出一锭银子,往桌上一摆,道:“这些就算我们补贴你今天早上的生意损失,你看够不够?” 石掌柜道:“银子多少倒无所谓,石某已是风烛之年,再多也带不进棺材,我最怕在临死之前,惹来一身麻烦,所以银子你可以收回去,这壶茶算我请客,只希望你能告诉我,你们一早光临的目的是甚么?” 龙飘飘道:“石掌柜只管放心,我们只是来等一个朋友。” 石掌柜道:“你们上次在‘太白居’说等一个朋友,结果却闯出七条人命,你们龙四爷财大势大,花点钱就把事情摆平了,可是‘太白居’吴老板那场官司,却直到今天还没有打完,再打下去,恐怕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,你说我的心能放得下么?” 龙飘飘皱眉道:“那件事怎么还没解决?江大少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。” 何一刀冷冷接道:“就算太白居关门,也只怪姓吴的不识时务。第一,他不该选在江大少的地盘开业,第二,他不该通知赵魁,如非赵魁出面,我也不会出刀。” 石掌柜轻哼一声,道:“但你杀的却不是赵魁,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。” 何一刀冷笑道:“姓石的,你不要倚老卖老,我要杀谁,是我的事,你管得着么?” 龙飘飘“砰”地一声,一掌拍在桌子上,疾声厉色道:“住口,你惹的祸难道还不够?” 何一刀居然没有回口,只狠狠的瞪了石掌柜一眼,气冲冲的走到门口,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凳子上一坐,看上去还真像一条挡道的野狗。 石掌柜虽然老于世故,一时也搞不懂桀傲不驯的何一刀,何以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龙飘飘如此服贴? 龙飘飘立刻换了一副微笑,道:“石掌柜不必耽心,我们真的坐一坐就走,绝不给你惹任何麻烦。” 说话间,只见一名大汉匆匆走进店内,一见当门而坐的何一刀,就是一愣!绕到龙飘飘面前,见石掌柜站在一旁,又愣住了! 龙飘飘道:“石掌柜是自己人,有话尽管说。” 那大汉又往前凑了一步,低声道:“启禀总管,那个‘鬼捕’李公度,刚刚已经离开了。” 龙飘飘道:“哦?马大侠呢?” 那大汉道:“小……马大侠一直没有出来,我想一定还在房里。” 石掌柜一旁接口道:“原来你们是来找小马的!” 龙飘飘道:“是啊,这家伙今天忙得很,一早已经送走三批客人……” 石掌柜冷哼一声,道:“岂止三批,我看他已经忙昏了头,甚么人都敢来往,长此下去,非出毛病不可!” 龙飘飘笑笑道:“可不是嘛,像‘鬼捕’李公度那种人,最好还是少沾为妙。” 石掌柜又是一声冷哼道:“‘鬼捕’李公度算甚么?还有更可怕的呢,我看小马是快倒楣了!” 龙飘飘道:“哦?但不知石掌柜指的是哪一个?” 石掌柜只寒着脸孔,闭口不言。 那大汉已在急声催促道:“龙姑娘,你看我们是继续盯下去?还是干脆把他抓来?” 龙飘飘眼睛一瞪,道:“不是抓来,是请来。” 那大汉忙道:“是,是。” 龙飘飘又道:“还有,你们可要特别当心,他那幢房子里里外外都有机关,千万不要在江家的地头上给我丢人现眼。” 那大汉连声答应,正待转身离去,却忽然将脚步缩住,惊叫道:“咦?他怎么从后面跑来了?” 原来亚马正从楼梯口处走出来,被那大汉瞧个正着。 龙飘飘双肩不由微微耸动了一下,目光若有意若无意的先从石掌柜脸上扫了一下,才回首哈哈一笑,道:“你来得正好,我刚想派人过去请你。” 亚马也打着哈哈走过来,道:“龙姑娘找我,可有甚么指教?” 龙飘飘道:“不敢,不敢,我只是想来跟你商量一件事。” 亚马瞟了何一刀的背影一眼,以手作刀的比了比,道:“不是来对付我的?” 龙飘飘又是哈哈一笑,道:“当然不是,像马大侠这种好朋友,我们攀交还唯恐不及,怎么可能和你兵戎相见?” 亚马似乎松了口气,道:“那我就放心了,我只当甚么地方得罪了龙四爷,你的手下才将我的房子团团包围住,害我爬了两道墙,才从石掌柜的后院溜出来……” 说到这里,突然吃惊的望着石掌柜冷冷的脸孔,讶声道:“咦?石大叔,你几时把胡子剪短了?” 石掌柜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 亚马莫名其妙的搔着头,道:“他老人家是怎么了?” 龙飘飘笑了笑,一面挥退那名大汉,一面摇着头道:“石掌柜今天的情绪好像坏得很……” 亚马道:“为甚么?” 龙飘飘道:“据他自己说,是因为一早突然从柜子里窜出一头野猫,把他房里搅得一场糊涂,如果真有此事,他的情绪还好得了吗?” 亚马听得陡然变色道:“糟了!” 龙飘飘诧异的盯着他,道:“甚么糟了?” 亚马咳了咳,道:“我是说……石大叔房里摆的都是古玩字画,万一弄坏了,岂不糟糕?” 龙飘飘拉着长声道:“是啊,那可糟糕得很。” 亚马忙道:“不过我实在有点奇怪,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?” 龙飘飘道:“我也觉得奇怪,可是石掌柜说的话,我能不信么?” 她嘴里这么说着,可是那副神情,却连一点相信的味道都没有。 亚马不敢再搭腔,急忙在她对面一坐,道:“不知龙姑娘一早赶来,想跟我商量甚么事?” 龙飘飘也不罗嗦,立刻将桌上的茶点往旁边一推,然后取出一张棉纸,摊在亚马面前,一看就知道是一张济南附近的地图。 亚马瞧那张地图,又瞧瞧龙飘飘那张高深莫测的脸,怔怔道:“这干甚么?” 龙飘飘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支残月环“砰”地一声,扔在地图上,道:“你对对看,环上那条花纹,像甚么地方?”第十三章飘飘俏诸葛 亚马埋首比对了半晌,仍然对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龙飘飘淡淡地笑了笑,道:“你难道就不能将花纹反转过来试试看么?” 亚马手指很快便落在一点上,抬起头来,一声不响的瞪着龙飘飘。 龙飘飘笑咪咪地道:“对出来没有?” 亚马低声道:“秦将军府?” 龙飘飘点头道:“不错,我怎么看,怎么像秦将军府那一带的地形。” 亚马迫不及待的把刚刚人手的那一支残月环也掏出来,道:“不知道这支上面那两道花纹,指的是哪里?” 他一面说着,一面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在图上寻找。 龙飘飘道:“你何不带回去慢慢查对,我想你手上的残月环不可能只有两支,等你统统对出来之后,我们再研究那破解之法,你看如何?” 亚马果然停下手来,却将那支残月环连同地图,一起推到龙飘飘面前,道:“不,这种事我不在行,还是龙姑娘带回去核对吧,我手中尚有另外两组图样,我自会设法尽快交到你手上。” 龙飘飘反倒微微怔了一下!陡然昂首大笑道:“马大侠,真有你的!这种东西,你居然也放得开手?” 亚马轻轻松松道:“难道我相信朋友也错了么?尤其是龙姑娘这种好朋友……” 龙飘飘神色一整,道:“能得马大侠如此信赖,实乃莫大的荣幸,若是换在平日,我姓龙自应效劳,可惜现在不是时候。” 亚马诧异道:“为甚么?” 龙飘飘叹了口气,道:“不瞒马大侠说,我现在身处险中,随时都有被杀害的可能……这些东西在我手上,增加危险性事小,万一我不幸丧命,岂不误了马大侠的事?” 亚马一怔!道:“在济南地面,还有人敢对龙姑娘不利,这倒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……” 龙飘飘又是一叹,道:“马大侠只想到一般道上的人物,其实像我这种角色,在锦衣卫那些大人们的眼中,又算得了甚么?” 亚马恍然一笑道:“如果龙姑娘耽心‘粉面阎罗’曹刚会替他那三名手下找你报仇,那你就太多虑了,像他那种人,你就算杀了他的亲人,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跟你拼命的。” 龙飘飘道:“不错,但是为了那批宝藏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” 亚马愕然道:“争夺那批宝藏,还早得很,而且他要下手,也该先来找我,怎么会轮到你龙姑娘头上?” 龙飘飘道:“这就是所谓未雨绸缪,你只要仔细想一想,就不难猜出曹刚可能采取的步骡。” 亚马想了想,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他可能先在我四周下手?” 龙飘飘道:“换句话说,也就是凡是对你有助力的人,他都要在不知不觉中,设法先一一铲除掉。” 亚马点头说道:“这倒有可能。” 龙飘飘突然眯着眼睛瞄着亚马,道:“假如你是曹刚,你第一个会先向谁下手?” 亚马几乎想也没想,便已冲口而出道:“‘俏诸葛’龙飘飘!” 龙飘飘双手一摊,苦苦笑道:“你能怪我不提心吊胆么?” 话刚说完,两人的神色不约而同的为之一变。 只见门口刀光一闪,一声凄厉的惨叫中“轰”然一响,一具乌黑的躯体已半平的摔落在亚马身后。 同时一条断臂直滑到两人所坐的木桌之下,断臂仍在扭动,手中仍然紧抓着一柄利剑,剑锋正对着龙飘飘的足趾。 亚马骇然道:“这么快就来了?” 龙飘飘淡淡的瞟了脚下一眼,道:“比我预料的至少晚了四个时辰。” 亚马一怔!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昨夜在林边,他就不该把你们放走?” 龙飘飘道:“不错,那个时候,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,而且也没有你马大侠在场,想杀掉我,可比现在容易多了。” 说话间,又有几名黑衣人想由正门冲入,每个人的行动都很骠悍,武功也都不弱,但却都被何一刀锐不可当的刀势挡了回去。 而这时楼上也有了动静,显然是正面不得其门而入,有人自楼窗潜了进来。 店里所有的伙计,都惊惶莫名的挤在石掌柜身后,石掌柜也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,一面注视着楼梯,一面偷瞟着龙飘飘脚下那柄利剑。 楼梯一阵轻响,只见三个同样装扮的大汉,自楼上飞扑而下,动作快捷无比。 但亚马的动作比他们更快,不待三人冲下楼梯,已将桌上的茶点、碗盘,全当暗器打出,便将三人逼住,同时足尖挑动,桌下那柄长剑已直向石掌柜飞去, 转眼工夫桌上的茶点已被打光,亚马刚想拿那两支残月环,龙飘飘却已早他一步收进怀里。 他随手抓起桌上唯一存留下来的那锭沉甸甸的银子,想打出去,好像又有些舍不得,正在迟疑间,石掌柜已手忙脚乱的将长剑接在手里,脚步尚未站稳,楼上那三名大汉已然疾扑而下,其中一名手持单刀的人自他身边擦过,直向龙飘飘的方向冲了过去。 奇怪的是冲到距离龙飘飘不远的地方,整个身子突然僵住,手中虽然高举单刀,作势欲劈,脚下却再也一动不动,唯一缓缓而动的,就是咽喉上的一点血迹。 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那大汉终于倒了下去,更奇怪的是后面那两个人也同时栽倒,情况跟前面那人完全一样,全身毫发无伤,只有咽喉现出一条血蛇,婉蜒自颈间滴落在地上。 龙飘飘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,这时也不禁悚然动容。 而石掌柜仍然是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,手上颤颤抖抖的捧着那柄剑,剑尖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。 这时门前又是一声惨叫,显然又有一人死在何一刀的钢刀之下! 但何一刀好像也碰到了对手,竟然脚步踉舱的退入店中。 只见一条高瘦的身影当门而立,手持双枪,面含微笑,冷冷的凝视着石掌柜,道:“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老朋友,真是难得的很?” 石掌柜揉了揉眼睛,失声道:“双枪锁喉,神鬼皆愁,你是魏青?” 那人道:“不错,看来你还没有老昏了头,居然还认得我。” 石掌柜陡将腰杆一挺,老态尽失,昂首哈哈一笑道:“当年那一剑居然没有要了你的命,看来你这层皮,倒也厚得可以!” 魏青道:“那都亏你剑下留情,三年来,我对你一直感念在心,所以日夜痛下苦功,希望在你归西前,能够向你当面致谢,今天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了。” 石掌柜道:“听你的口气,你那两杆枪上的功力好像增进了不少?” 魏青道:“我的功力进展倒是有限,只是你那口魔剑,可比以前慢多了,若是换作当年,那第三个人的伤口也不至于偏了两分,直到现在还没有断气?” 说话间,人已走了上去,枪尖比在那人胸口上。 那人本来尚在装死,这时突然睁开眼睛,颤声叫道:“魏大人饶命……” 叫声未已,枪尖已进了他的胸膛。 店堂里的十几个人,个个瞧得神态骇然,魏青的脸色却变也不变,缓缓的拔出枪尖,似乎生怕带出鲜血,会弄脏了他的衣裳。 一向冷酷无情的何一刀,这时也忍不住大叫道:“他的剑慢,我的刀可不慢!” 说着,钢刀已然劈出,只听龙飘飘大喝一声,道:“退下!” 何一刀冲出的身形猛然折回,挥出的钢刀也硬生生的被他收住。 龙飘飘冷笑道:“在‘魔剑’石老前辈面前,哪有你们这些小辈舞刀弄枪的分!” 魏青横视着他,冷笑道:“阁下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‘俏诸葛’龙飘飘了?” 龙飘飘轻哼一声,算是代替了回答。 魏青道:“据我所知,江湖道上号称‘诸葛’的人数不少,其中十之八九都没有甚么好下场,但不知阁下的下场如何?” 龙飘飘淡淡道:“那就得看你枪上的功夫,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神鬼皆愁了。” 魏青哗笑道:“好…你准备接招吧!” 只见他抖枪顿足,身形一纵而起,每个人都以为他的目标一定是龙飘飘,谁知他竟向靠在墙边的那些手无寸铁的伙计们冲去。 石掌柜急忙挥剑抢救,亚马和何一刀也不约而同的赶上去。 可是魏青却又将双足在壁上一蹬,身形陡然一个倒翻越过众人头顶,人枪恍如闪电般的直扑端坐桌后的龙飘飘,动作之快,简直令人防不胜防。 店堂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惊叫出声,龙飘飘却动也不动,直待魏青已扑到面前,才自桌下抽出双手,手中一支长不盈尺的圆筒微微一颤,只见一片黑茫茫的东西,已如雨点般的打在魏青身上。 魏青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?只感觉全身力道尽失“砰”地一声巨响,人枪同时栽在龙飘飘面前的桌子上。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,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,包括俯在桌上,尚未断气的魏青在内。 乱哄哄的店堂,登时沉静下来,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。 过了很久,魏青才嘎声道:“暴雨梨花钉!” 远处的石掌柜和亚马,听得同时一震。 龙飘飘却嗤之以鼻的道:“你这家伙不但武功稀松平常,眼光也差劲得很,如果是‘暴雨梨花钉’,你在门口的时候早就躺下了,何必等到现在?” 魏青翻着眼睛,吭都没吭一声。 亚马忽然道:“龙姑娘手拿的,莫非是传说中的‘五凤朝阳筒’?” 龙飘飘望着魏青,摇头叹气道:“你看看人家马大侠,一猜便中,可比你高明太多了。” 魏青面色惨然道:“想不到我‘双枪将’魏青,竟会栽在你这个无名小卒手里……” 龙飘飘截口道:“咦?你方才还说我大名鼎鼎,怎么现在忽然又变成无名小卒了?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口是心非了!” 魏青苍白的双唇一咧,冷笑道:“姓龙的,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,你马上也得死,只要‘粉面阎罗’曹刚想杀的人,一定活不久的。” 龙飘飘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,沉吟着道:“这么说我还得非救你一命不可了。” 魏青目光闪动,道:“我还有救?” 龙飘飘道:“当然有救,这种暗器既没有毒,又没击中你的要害,怎么会没救?” 魏青颤声道:“你……肯救我?” 龙飘飘道:“我当然肯救你,我不能叫曹刚太得意,如果你一死,岂不正合了那家伙的心愿。” 魏青瞄着龙飘飘高深莫测的脸孔,道:“你这话是甚么意思?” 龙飘飘道:“曹刚想趁这机会,把钱伯玉的死党统统消灭掉,难道你还不知道么?” 魏青呆了呆,道:“谁说我是钱伯玉的死党?我跟他一点交情都没有。” 龙飘飘叹了口气,道:“问题是‘粉面阎罗’曹刚的看法不同,无论如何你们总是钱伯玉曾经倚重过的人,他把你们看成眼中钉,也是理所当然的事,如果你坐上他的位子,我相信你的看法也跟他差不了多少。” 魏青不再讲话,眼睛却依然紧盯着龙飘飘,目光中似乎依然充满了疑问。 龙飘飘立刻道:“有问题等以后再谈,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,我的医道很不错,我相信一定可以把你这条命救回来。” 他一面说着,一面就想搬动魏青的身体。 魏青突然道:“等一等!” 龙飘飘急忙缩手道:“老兄,可不能再拖了,时间拖得愈久,对你愈不利。” 魏青叹了一口气,道:“你最好先告诉我,你怎么知道曹刚要杀害我们这批老人?” 龙飘飘道:“你知道曹刚为甚么派你来杀我么?” 魏青摇头。 龙飘飘道:“因为我比他聪明,至少他认为我是他一个很强劲的对手,所以他才想先除掉我。” 魏青似乎迫不及待道:“直说,我只想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杀我们?” 龙飘飘道:“像这种事,怎么能瞒过我这种聪明人?试想他这次远来济南,办理如此重大的事件,为甚么不带着他的左右手‘生死判’申公泰和‘五虎断门刀’冯玉山,反而带来你们这批老人来打前阵?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?” 魏青轻哼一声,显然是同意了龙飘飘的看法。 龙飘飘忙道:“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,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死的话……” 魏青沉默了一会,终于点了点头。 龙飘飘小心地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,只见他腿前早已血肉模糊,但他的手仍然紧紧的握住那两杆枪,枪尖正好对着龙飘飘的胸腹方向。 魏青吃力的昂起头来,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,嘶声道:“你说我中的暗器没有浸毒?” 龙飘飘猛将魏青的手腕扣住,同时闪身大喝道:“马大侠,快!” 喝声未了,但见寒光连闪,那两杆短枪的枪尖已脱杆射出,疾如流星,快速无比。 亚马也同时踢起一张长凳,只听“笃笃”两声清脆的声响,那两支雪亮的枪尖,刚好射在凳面上! 长凳落地,去势依然不衰,直滚到石掌柜脚下才停止下来。 店堂里又是一片沉寂,死一般的沉寂。 一直到魏青发出一连串急骤的咳嗽,才带起了一阵“嗡嗡”的议论之声。 龙飘飘这才擦了把冷汗,道:“魏老兄,你也是个老江湖,说起话来怎么如此幼稚?你也不想想‘五凤朝阳筒’是武林中几种最歹毒的暗器之一,怎么可能没有浸过毒?” 魏青闭上眼睛,喘息着,道:“你方才说肯放我,想必也是假话了?” 龙飘飘唉声叹气道:“老实告诉你,就算你还有救,我也不敢多事,万一把你救活,你也像对付石掌柜一样,对我一直感念在心,非要在我归西之前找我当面致谢不可,我怎得了么?” 魏青惨笑一声,突然两眼一睁,双手齐向龙飘飘的咽喉抓去,谁知手还没有伸直,便已断了气,那两只染满鲜血的手掌,只在龙飘飘衣襟上留下两道腥红的血痕,便缓缓的垂了下去。 龙飘飘动也不动,只深深叹了口气。 亚马也摇头叹气道:“他以为每个人的心肠都像石大叔一样好,那他就错了,其实人心险恶得很啊!” 石掌柜冷哼一声,道:“你少跟我来这一套,你自己说,你杀了这许多人,怎么办?” 亚马呆了呆,道:“石大叔,你有没有搞错,人都是你们杀的,跟我有甚么关系?”